月弯弯,好喜欢27、28
王静秋看着对面的墙壁,陷入回忆,“其实弯弯不是老陆的亲生女儿……”
她的故事一开始就就让覃婉震惊了,低垂的眸子骤然间抬起,惊讶地看着她。
王静秋微笑着点头,“是的,弯弯是我和我前夫的女儿……我的前夫……叫大刚,也在部队,那时老陆是连长,算是很年轻的连长,而大刚是他连里一个班的小班长,不,应该说是老班长,因为比老陆年纪还大一些,两人私底下称兄道弟的,关系挺不错。他们的部队就驻扎在我住的小镇不远的地方。我和大刚的婚姻在那时也算是包办了,组织包办的,我不过是镇里供销社一个小售货员,不知道大刚怎么就看上我了,供销社领导就给我们做了媒,结了婚。结婚以后我依然住镇上,他还是在部队,过着大多数军人家庭两地分居的生活,虽然不远,可见面的次数却也是极少的。
那年夏天,他们连接到抗洪抢险的任务,说出发就出发了,甚至没来得及回来看我一眼,只打了个电话到我们供销社,而那时的我,已经怀孕,快要到预产期了,他说,很抱歉不知道能否在孩子出生的前赶回来陪在我身边,让我和孩子一起等他回来,可是我没有想到,这,竟然是我和他最后一次通话……
我最终没能等到他回来,等来的,却是老陆,带着他的遗物……”
说到这里,王静秋停了停,和覃婉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,覃婉似乎明白了什么,双唇微微发抖。
王静秋已有些支撑不住,可还是坚持着,把故事说下去,“大刚……在任务中牺牲了……而其实有一件事,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刚,在最后一次检查中,我被发现患有宫颈癌,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,那时候的医学条件不好,也不注重这些方面的检查,所以在病变的情况下依然无知无觉地带着孕,眼看就要临盆了,我舍不得这个孩子,好在医生说情况还不是很糟糕,考虑在手术取出孩子的同时做切除手术……大刚出发前那个电话里我想说的,可又怕给他增加思想负担,终究忍住了没说……
其实,我一直在等的,希望能够等到大刚回来再手术……我母亲已经不在了,父亲自己身体就不太好,不可能有精力照顾我的,所以,这么大的手术,我多么希望他能回来陪伴我……
可是……
哎……当我看到他的遗物时,情绪一时失控,阵痛便袭来了,当时正在上班,是老陆和几个同事七手八脚把我送去医院……
术后的我,过了一段黑暗的生活,术后恢复,产后恢复,化疗放疗,将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,很多次我都想放弃算了,可是想到刚刚生下来的女儿,又咬着牙坚持,那是怎样一段日子?每一天都好像走到世界末日一样……
而我真的没有想到,这样的日子里,一直陪伴着我的竟然会是老陆……他不顾阻力,在部队请了假,请了个阿姨,和阿姨一起照顾我,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,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,给我鼓励和力量的人都是他;还有弯弯,弯弯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很不好,也住在医院里儿科病房,整日整夜地哭闹,我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允许我给弯弯哺乳或者将她带在身边,也是他,和阿姨两边病房轮流值班,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弯弯一出生接触到的人便是他,所以,在后来的日子里,弯弯和他更亲近一些,爸爸是她最崇敬的人……
这期间,他的假期到了再回去请,到了又请,反反复复请了好几次,其中不乏部队给了他照顾,可是,渐渐的,却开始流言四起,大约就是说我和老陆关系不正常,甚至有传言说我的孩子不是大刚的,是老陆的,而且越说越难听,更有甚者,说我和老陆在大刚去世前就勾搭上了,连怎么勾搭的都编得绘声绘色,那年月,你知道的,作风问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,而且,我和大刚还是军婚,大刚又是烈士,老陆也是军人……”
覃婉眼眶渐渐泛了红……
王静秋的话把她带回那些年月,那些甜蜜和痛苦的年月,这些流言,她也曾听到过啊……正是因为这些流言,她才生了疑惑……不是不信任爱,而是她和陆正宇的爱情之花,从来就没有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盛开过……
王静秋的声音继续响起,“我不知道我此后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,还要继续做那折腾人的化疗,还要为随时可能转移的癌细胞提心吊胆,更重要的是,我还有一个女儿,我必须将她抚养成人。我没有想过再嫁人,像我这样的,做过切除手术的女人,再也不能生孩子的女人,是没有人会再要的,更何况,患过癌症这个阴影等于在提醒世人,随时可能再复发,谁会要这么大一个负担呢?而四处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,更是让我在众人口中成为一个不检点的人,呵,不过,这些我都不怕,因为我有弯弯啊!我真的是打算无论多么难,我都会带着弯弯好好地生活下去。
可是,没想到,这个节骨眼上,老陆居然说,让我嫁给他……而且,他假满回部队再次归来之时,连介绍信都开好了……起初我没有答应,这明摆着的负担怎么可以强加在他身上?可是……他却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我,还将我转去部队附近的野战医院继续做化疗,我终究只是一个女人……那时的处境太艰难太苦……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脆弱中,我最终,还是答应考虑,如果我能健健康康地走出医院,我就嫁给他……呵……后来的事,你应该猜得到了……我居然战胜了病魔……我和他结婚了,给弯弯取学名恩慈,我和女儿能在这世上健康快乐地活下去,真是上天的恩赐了,也是他的恩赐……”
王静秋说到这里已是非常吃力,再装不出微笑来,满头大汗,面目甚至有些狰狞。
覃婉见了,劝她别说了,“你还是休息一下吧,不要一下说太多……”不知道为什么,对于这个女人,她真的恨不起来,也怨不起来……
这世上的事,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,不一样的年代,不一样的价值观,不一样的人,情,原是如此复杂的一个字,谁又来定它的对错?
只是,介怀了一辈子的事,却是这样的缘由,心中涌起一种说出来的感觉,似酸楚,似失落,亦是安心……
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复杂的情愫中竟然还会夹杂了莫名的安心……
可是独独的,却没有恨……
她原以为,自己会恨的,至少会怨,却发现,站在这个女人面前,竟然一切,恍若云烟了……
其实,她早就已经放下了,不是吗?
凝视着王静秋痛苦的样子,她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,却不知该如何才能减轻她的痛苦,躬下身子轻问,“要不我叫医生或者……他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