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繁海内有名,京中慕名而迎人有很多,许多不是群众围观者心下慰。肚里暗爽又不能表现出来,担心小心眼郑相事后报复。
郑靖业恭恭敬敬地弯腰等季繁车队走了才直起身来,看人惊叹,这季先生真是名士,真有威严,这朝上搞风搞雨奸臣又怎么样?见了老师还不得乖乖听话?
等郑靖业直起身,目光四下一扫时候,有些精明马上跑了,还沉浸“克得住奸臣人来了,这下有热闹可以看了”投向郑靖业目光带点儿嘲弄人慢半拍才被这目光刺得低下了头。
郑靖业肚里冷哼一声,依旧带着恭敬表情,轻声吩咐仆役:“回府。”又看着幼子幼女上了车,才转身郑琇等搀扶下上马。郑琇脸上含羞,跟郑靖业后面,深觉自家这一回丢了脸。郑琦与郑琛满眼无奈,前路多艰难啊。郑琬则愤愤不平,觉得季老头儿对自家父亲太过份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回到家里,杜氏一看丈夫脸色,问都没问,就让他洗脸换衣服吃饭:“有什么事儿,吃过饭再说。”她是一路陪丈夫走到今天,知道师生不甚和睦,也不用请示已经宰好了牛羊收拾不收拾了,只让做自家吃饭来。
吃完了饭,儿女都滚蛋了。郑靖业冷笑一声:“这是挟师名而欲掣肘了?再收拾一份礼物,明天我带着大郎他们去宁安坊拜见季先生。”
“啊?季先生真住到宁安坊去了?”你不来我们家也行,就这么直愣愣跑到对头家里,太不给人面子了吧?!“这势头不对呢。”
郑靖业冷笑道:“怕他怎?明日我照去,李俊能耐我何?”季繁真是老糊涂了,早些请他滚蛋为妙,还要堵了他嘴!
郑靖业不愧奸臣之名,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坏主意,打定主意,心情好了很多,宣布开饭。
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带着儿女去了宁安坊李俊家里。
李俊算是他师弟,也是季繁弟子,但是比郑靖业年轻十岁,却比郑靖业早来到京城——人家是世家。也是个风流倜傥人物,不事细务,这也是许多世家子通病,靠父辈余荫就有官做,做不好也有捞,整天与人饮酒作诗,一派名士风头,本职工作却不肯做好。对于郑靖业这个师兄也不甚亲近尊敬,谈不上有什么共同利益。
他领着将作监,却十天半个月不露面——实是瞧不上这个职位,认为不够清贵。他副手米源是个一步一步升上来寒门出身,事事上心,黜了一个不认真工作下属。李俊不干了,他与米源相争,李俊说米源刻薄寡恩,米源说李俊玩忽职守。
官司打到郑靖业这里,郑靖业一巴掌拍下了李俊,管他是不是师弟,还向皇帝请罪,说有这样师弟他真是不好意思。李俊火了,李俊姻亲们也要为他说几句好话,然后,皇帝火了。
因为郑靖业说:“百官各司其职,天子所以无忧。如今此辈但知高卧长吟、鼓腹而歌,食天子禄而不为天子忧,是为国蠹。将作监,李俊不管,米源再不管,难道要让陛下亲力亲为?”
李俊被打倒,米源顶上——从此李俊放诞了。
再放诞,也不能代老师决定见谁不见谁,郑靖业此来,很多人眼里,算是服软了。李俊也乐得看郑靖业笑话,凭你怎么闹,后还得按着规矩走!
郑靖业投帖子是给季繁和顾益纯,拿李俊家仆役当成是季家顾家仆役使,问都没问李俊一句——你侍奉师傅是应该。
季繁这一回是接见了郑靖业,郑靖业带着儿女上前行礼。季繁硬着脸受了,这是一个须发皆白老者,颇有一股长者风范,青袍高冠,端坐如钟。表情不太好看,形象气质倒还是有。
顾益纯眯着眼道:“我久未见大郎,正有话要说,小娘子亦是玉雪可爱,小郎君风华内敛,深得我心。”向季繁辞出,带着郑家孩子出去说话。又使一眼色给郑靖业,让他悠着点儿。他相信郑靖业本事,想哄季繁那是轻而易举。
放心得太早了。
一行人刚出了屋子,里面就说上了话。郑靖业道:“先生远道而来,学生扫榻相待,不想陋室未入先生之眼,实是遗憾。”
季繁道:“陋室华府于我有何差别?难道我进京是为了住得舒服吗?”
郑靖业装糊涂:“未知先生此来是讲学还是游历?是走亲还是访友?”
季繁懒得跟他绕圈子:“我为这奸佞当道朝廷而来!”声音很大,还没走远顾益纯暗道不好,加紧催着郑家孩子走人。没想到这些熊孩子一个一个都站住了,越小越不听话,还踮着脚尖溜到了墙根子底下。
顾益纯一个人看不住这十来个人,苦笑着对着男孩子们打个手势,郑琇瞪走了自家儿子,郑琦有样学样,但是他们自己却留下来了。
季繁说到兴头上,也不管有没有偷听,一气大骂,数落着郑靖业“丰功伟绩”。“你性刻毒,幼年便背弃宗族,发迹之后报复惨酷。及入仕,首鼠两端,排斥异己、驱逐贤良。欧阳平,小人,竟用之。于元济灌园子,至于超摺。傅含章有功之将,乃適之。袁守诚少年君子,竟黜罢。李俊人物风流,今闲置家。周谧,清贵之士,使小吏辱之……”这位看来是做过调查,若大年纪,记性倒好,一条一条数下来,郑琰都记不住这些人名。
郑靖业居然还微笑感叹:“不想我师对我误解至些。我黜之人,其罪皆有明文,先生不解,可自查之,他们究竟是干没干过。李俊世族,也不差那一点俸禄,区区将作监,他也瞧不上,常年不赴衙视事,没耽误了他吟风弄月,正好让他闲着去玩,岂不哉?且如袁守诚,其并非我议定。”
季繁气得不轻:“你结党为奸,广布党羽,还用你亲自去做么?”
“天下人皆天子臣,学生何德何能,可以‘使其行凶’呢?”郑靖业声音轻轻缓缓,透着委屈。
“好好好!这些我说不过你,那么议封呢?当年袭爵,你竟一言不发,由着魏静渊倒行逆施,你秉政,亦不思拨乱反正!你对得起天下人么?”
师生二人你来我往,郑靖业始终不曾加了语速又或者提高了声音,和声细气地辩解着,对于老师指责,他是一个也没承认。
季繁养气功夫是不错,奈何遇上郑靖业。名士做久了,人人他面前恭敬有礼,偶有不服气,自有他弟子打发。遇上郑靖业这个从小就心机沉,季繁终于被气得暴躁了。
不欢而散。
郑靖业当然不高兴,尤其是发现儿女们听了墙脚之后——丢脸丢大了,得好好给他们立立规矩了。郑琇兄妹几个跟他身后,眼色乱飞,步子也有点不稳。郑靖业一回头,定定看了一眼,心道,回去该告诉他们一些家史了。
季繁也冲着顾益纯发脾气:“这就是你说‘有分寸’?他何曾有过分寸?”顾益纯心急如焚,没心情分辩,垂首作恭谨状,心里却想,要忙找个时间去见一见郑靖业。
作者有话要说:偶有封面了~~~~